军统杀手陈恭澍回忆录 刺杀张啸林非军统所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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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周知,与黄金荣、杜月笙齐名的“上海三大亨”之一、昔日的“海上闻人”张啸林,在附逆日伪后,为人刺杀毙命。以往的说法,此案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——“军统”所为。而近日,笔者在翻阅时任军统局上海区区长陈恭澍的回忆文字——《英雄无名》时,则见到了另外一种不同的说法。

军统杀手陈恭澍回忆录 刺杀张啸林非军统所为

在该书第三部第八章《大亨之死 扑朔迷离》中,这位时任军统局上海区区长、负责主持制裁该区附逆汉奸的军统有名杀手,提出了自己的观点——“这件案子不一定是我们干的”。

让我们先来看一篇民国二十九年八月十五日(1940年8月15日)张啸林遇刺后,有着日本人背景的上海《新申报》的新闻报导:

“本市闻人张啸林,昨已被保镖击毙——内幕或为渝伪指使

昨日中午本市法租界内发生一幕枪击案,被击者为海上闻人张啸林,张与杜月笙、黄金荣同为海上三大亨,为青帮中有名人物,黄、杜、张三人之名,几妇孺皆知。张为‘通’字辈,故辈份较黄、杜为高,现年六十八岁,杭州人,好佛,各地庙殿,几均有张氏所送之匾额,性暴鲁,近来年事虽高,仍动辄当众辱人。成名后,其一举一动,远不若杜氏之检点自守,仍未脱‘海派’恶习。其寓所在法租界华格臬路,与杜月笙合宅而居,张居东宅,杜居其西,宅前天井为一,故同一大门进出,事变后,杜南下赴港,张仍留居宅内。

昨日下午一时四十分,张有友人吴金桂者往访,遂在楼上闲谈,时有张之卫士林桂甫(即林怀部,白梅月下客注)在天井与汽车争吵,张闻声遂步出洋台将林训斥,并欲停他生意,林大气愤,遂拔枪对张向上射击,均中头部,当时身死。

林于肇祸后,又持枪登楼,向张之友人吴金桂头部射击,亦中二弹气绝,时张宅守卫之巡捕,即将大门紧闭,继即将林拘获,带入捕房究审。

又据可靠方面消息:张氏于八一三事变后,即参加和平工作,颇遭渝方之嫉妒,此次林之以下犯上,是否受渝指使,颇属疑问,当局对之,颇为注意云”。

我们再来看陈恭澍在其回忆文字《英雄无名》第三部第八章中对这一事件的观点,原文如下:

“第八章 大亨之死 扑朔迷离

一、这件案子不一定是我们干的

……上海自有租界以来,即强梁辈出,此起彼落,经过长时间人为斗争,天演淘汰,到后来得以称霸者,只得三数人而已。这少数几个人,也只能在势均力敌、利害关系一致的情况下,才能相安无事,一旦失去均衡,那么,一场新的厮杀又将开始。

张啸林就是其中的一个,可惜他一点国家观念都不存在,更不懂得如何适应社会变迁,所以只得死于非命。

提起张啸林这桩案子,我(陈恭澍,白梅月下客注)说是我们「军统局上海区」干的,当然顺理成章,勿庸置疑。因为无论是在新闻报导、时事述评、工作报告以及档案记载中,都作如此认定。可是事隔四十多年后的现在,我如果说那不一定是我们「上海区」透过有计划的工作部署因而产生的正常结果,也许会使人觉得倒是一件新鲜事了。并不是我「功成不居」,或把自己同志的光荣牺牲掷诸虚牝;因为仔细回想当时本案进行的前因后果及其事实经过,迄今仍存在着许多不情不实之处,得不到肯定的解答。因此,本案到底是不是我们干的,我实在有些拿不准”。

读文读意,其实,陈恭澍的这段文字——“这少数几个人,也只能在势均力敌、利害关系一致的情况下,才能相安无事,一旦失去均衡,那么,一场新的厮杀又将开始。张啸林就是其中的一个”,已经为其下文预设了伏笔——暗指张啸林之死,另有他因。

为什么这么说呢?文末再叙。

现在,我们来看一看,作为主持制裁张寅张啸林的军统局上海区区长陈恭澍,为什么说出“本案到底是不是我们干的,我实在有些拿不准”的话。

文中,这位昔日的军统著名杀手,上海区主事锄奸工作的陈恭澍先生,谈出了自己狐疑的理由。

其一,刺杀张啸林之人究竟是不是军统内线,并不确定。

“这绝非我个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,重要的则在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。更因为这是一件大案子,印象比较深,所以记得住的事情也比较多,以下就是全案的经纬,当然,其间也有错综复杂之处。

在我接任「上海区」之前,时在二十七年,上级对张啸林已经下了制裁令;当我二十八年八月接任之后,上级乃重申前令,即速觅线予以制裁,迨至二十九年,且一再催办。为了觅取制裁张啸林的线索,我曾经拜会过潘子欣先生(见第五章),可是并无具体结果。其后,我又去过两次,始终回旋于旁敲侧击,总没有机会能够正面提出来;而潘先生是何等聪明剔透、老辣练达的人,自然一点就透,无如他总是有意回避,不去接触正题,看样子他也有碍难之处,所以就没有再经营下去。

另在「上海区」所属方面,不知询问过多少遍了,没有一个单位回覆是有办法的。一直到二十九年六、七月间,才算接到「行动第二大队」大队长赵圣(吉震苍)的书面报告,他语焉不详的只说已经在张某(即张啸林,白梅月下客注)家里布置了一条内线,也提到就是张某众多保镖中的一个,什么条件都没有,也不需要支持,一待遇有机会,便可相机行事。照规定,这个报告是一反常态的,因为不但没有把接触、吸收以至交赋任务的经过述说明白,最不合乎情理的是连个姓名都没有。我看了之后,马上就请齐庆斌兄和刘原深兄函第二队赵圣同志即速补报。不过,当时我们区本部并没有严格的要求限时作答,只认为过几天必然会据情回复上来。

这就是本案内部作业的大概,实际上也就是这么简单。我惟恐或有舛误,还一再和原深兄(当时「上海区」助理书记,主管行动,是处理本案除我之外唯一仅存于世者)对证过,不会错,在第二队的报告中,的确没有提到那位所谓内线的姓名,就是连假名、化名都无有”。

从这一段,我们不难看出,军统局欲制裁张啸林,早在民国二十七年(1938年)就有了明令——“制裁令”,及至民国二十八年八月(1939年8月)、民国二十九年(1940年)都有过催办的命令,只是,碍于当时的情势,军统局上海区一时无从入手。惟一值得欣慰的,是民国二十九年六、七月(1940年6、7月)间,军统局上海区“行动第二大队”布置了一条内线。

但,按照军统的规定,行动前,需把接触、吸收这位所谓内线以至交赋其任务的经过述说明白,而军统局上海区“行动第二大队”不仅没有上报这些,事前,就是连这位内线的姓名甚至“连假名、化名都无有”报上。人员究竟属不属于军统内线,尚难确定,这也难怪陈恭澍对“本案到底是不是我们干的,我实在有些拿不准”了。

其二,直到张啸林遇刺身亡,这位内线的姓名依旧错三差五。

接下来,陈恭澍继续谈到:

“在当时我们曾经研判过第二队的报告;迨至最近,我和原深兄又泛谈过这件事,我们认为:这位吸收来的内线,或者应该说这位答应为国效力的义士,和第二队长赵圣之间并无直接联系,很可能当中还隔了好几层,恐怕连赵圣本人也不知晓此人为谁,这也是「中间人」为了维护安全的小心处......区本部接到这样的报告,当然要覆查,......这段时间,计算一下,大约是一个月的光景。就在这个当口,有人突然把张啸林打死在他自己公馆里,到了这个时候连报纸都注销来了,第二队赵圣才说义士名唤林怀部。(赵圣的报告,一度写成「林怀步」。)

谈到这里,有一个小关节必须交代出来:对于这件事的发生与传出,「上海区」是首先在报纸上看到消息,随后才接到第二队的报告的。在没有接到报告以前,我们并不确定这就是我们做的。还有一点,报纸上注销来动手打人的名字叫「林桂甫」,而第二队报告中的名字是「林怀部」。又过了好一阵子,在公开报导中才确定这位义士的本名是「林怀部」。

「上海区」接到第二队的报告后,除据以转报上级外,大家当然也都有一番欣慰,既然事情已经成功了,当然对于全案的来龙去脉以及林怀部的个人人事资料等等,即嘱第二队随后补报,以资稽考。但第二队却仍然迟迟未见申覆”。

由此可见,这位“义士”,直到刺杀了张啸林之后,军统局上海区也不曾掌握其行动的来龙去脉与个人人事资料,毕竟,自称曾与其有过联系的上海区行动第二大队“迟迟未见申覆”。

其三,刺杀张啸林的杀手林怀部究竟何许人也?军统局上海区的高层人士谁也不知道。一个背景不详的人,又怎么能算是军统方面的人?

陈恭澍在该章第二节谈到:

“二、事实该怎么样便怎么样

几十年下来,在「军统局」方面,从来没有人对张啸林一案,有过疑问。如果不是写「上海抗日敌后行动」,连我自己也早就把这件事拋得远远的去了。迨至最近,大约是在七十三年春节前几天,因为到处打听林怀部这个人的下落,结果,包括抗战胜利后的「上海区」在内,迄无一知者。很想找个从前「第二队」的老同志问问看,也不知道现在都到那里去了,叫我再去找谁去?如果前「第二队」队长赵圣(吉震苍)还在,他应该是了解案情最深最多的一个人了,可惜据说他在大陆没有出来,如今生死不明。此外笔者是「承上启下」的责任者,目前应该属我知道得最多的了。当我整理文稿之际,仍嫌资料不够齐全,再仔仔细细的、反反复覆的推敲整个案情,总觉得内中有点不大对头,在无法取证的情况下,且把我思维中所触及的、滤过的一一说出来,以供参考。

这里要申明一句:当年任职「上海区」时的心情与现在写「上海抗日敌后行动」时心情,完全不一样,透澈一点说吧,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说「张案」并不是我们做的,我会「据理力争」;此刻第一个起了疑心的就是我,因为本案中的的确确有许多疑点。前文也讲过,不是我个人翻云覆雨、想怎么写就怎么写,既然记述往事,就该忠于真实,所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,好在早已事过境迁,即使翻了案,确定不是我们做的,那又有何妨。

先从林怀部这个人说起:林怀部何许人也?谁也不知道。我不知道;曾任「上海区」书记、其后转任本局人事处长的郑修元兄不知道;当时在「上海区」主管行动工作的助理书记刘原深兄不知道;抗战胜利后的「上海区」正副两位区长不知道;三十四年底复任「上海区第三站长」的笔者依然不知道。这可真是只有「天知道」了。

至于林怀部在本区档案中有无「人事卡片」这一节,照我个人的判断,是不会有的,因为当时「上海区」根本未将林的人事资料报上去,那局本部又根据什么作「注记」。不过,我个人所知道的还是有限,刻已托人去查,等有了结果,当在本书出版时,加以补注。

「林怀部」这三个字,在上海报章上的确出现过;第二队报告中明明写的是「林怀部」;而打死张啸林的是他的保镖林怀部,所以林怀部这个人的存在,当然是毫无问题的了。不过,他的真名实姓究竟叫不叫「林怀部」?那可就不一定了。一直到今天为止,没有一点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叫「林怀部」。那么「林怀部」这个名字从那里来的呢?不知道……

说了半天,林怀部者,在我个人来看,依然是个谜样的人物,局本部以及「上海区」只有在第二队的报告中一见林怀部这个名字,除此之外,始终没有人接触到林怀部本人”。

既然,刺杀张啸林一案,当时的主要主持人、当事人陈恭澍先生感到并非是军统局所为,那么,最有可能的又会是谁指使林怀部刺杀了张啸林呢?

在该书第八章中,陈恭澍也似乎为我们提供了点滴线索,也就是全章开头部分埋下的伏笔了。

“再往下,就该说到「张案与杜先生(即杜月笙,白梅月下客注)」这个问题上面来了。本来我也是个发问者,那又叫我去问谁呢?谁又有资格回答这些问题呢?现在,最好提供一些零零碎碎的资料,请按每个人的「心水」,自己下判断岂不更加公道。

外间传言,张案与杜先生有关系,这还要分做两方面来讲:第一,政府下令制裁张啸林,是杜在背后攻击他所致,或是说,杜先生在戴先生面前不断的加以怂恿的结果。第二,张的保镖打死张啸林是杜指使他的手下这么做的。

对于以上种种说法,固不能尽以「流言」视之,但是大都出于揣测而已。第一,政府下令制裁张啸林,自有它的庄严性,绝不致受任何人事关系所左右,至于由谁来作最后决定?笔者一再说过,本局没有决定权。第二点么,可就复杂得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交代明白的了……外间都知道,抗战后,杜去港,张留沪,二人之间,已有裂痕。至于他们之间,到底不睦到何种程度,我不清楚。杜先生会不会趁着政府下令制裁张某的机会,而从旁「予以鼓励」或「加以协助」呢?这就很难觅取答案了,在我来说,确是一概不知道。其实,我又何尝不想知道。一层层、一重重,真有探不尽的秘奥”。

综合以上种种信息,笔者不妨大胆推测,或者说,替这位军统局上海区区长陈恭澍先生点明了其为此文——《英雄无名》第八章的用意:

军统局正欲制裁张啸林无果之际,已与张有隙的杜月笙,趁此大好时机,瞒天过海,指使其门徒林怀部将张寅刺死,事后,又恐于江湖上落得个不良名声,于是,将这份“功劳”记在了军统局上海区的头上。而在当时,军统局上海区见张啸林已被制裁,也便不管杀手的出身为谁了——“事情已经成功”,完成任务就好,况且还有“行动第二大队”的“内线”一说。及至四十年后,陈恭澍终于打破沉默,委婉道出了事情的真相——“事实该怎么样便怎么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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